荒唐结束,灯光映在玻璃窗上,闪烁出两人的身影。
音乐依旧缓缓,给屋内添上了如水般的静谧。
祝云昭靠在床上。他刚被梁溯洗完澡,领口松松垮垮地搭着,露出一截干净漂亮的锁骨。
而梁溯正坐在他旁边,神色温和,却透着一丝不加掩饰的不悦。
“哥,你这几天故意躲着我?”他闷闷道。
祝云昭抬眼看他:“你自己不是也没回来?”
“我是有工作。”梁溯眉心微不可察地拧了一下,“可你呢?出去见朋友,和以前的同学吃饭,就连回家也没告诉我。”
“我需要向你报备?”
祝云昭语调不轻不重。
“当然不用。”梁溯笑了一下,语气酸溜溜的,“只是我以为……哥会比任何人都更在意我。”
“你都不关心我有没有好好吃饭,有没有辛苦,有没有……”
祝云昭打断:“那你有没有呢?”
梁溯笑了:“当然有在好好照顾自己。”
“为了能在哥身边一直呆下去,我要好好照顾身体,才能一辈子陪着你。”
他说完这句话,目光缓缓落在祝云昭身上,带着点温吞的占有欲。
这眼神明显是想再来一轮,祝云昭抬手揉了揉眉心,随意地转了个话题:“你公司最近在忙什么项目?”
梁溯的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:“一些技术上的合作。”
“具体呢?”祝云昭看向他:“是脑机接口?”
梁溯淡淡一笑:“哥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些了?”
“最近网上有不少传言,指责你们在进行更深层次的研究。”祝云昭缓缓地说:“包括……意识上传。”
说完,他注意到梁溯手指微微一紧,几乎是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。
但只是一瞬,梁溯就恢复如常:“有这个方向,但现在还处于理论研究阶段,离真正实现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”
祝云昭盯着他,试图从他脸上捕捉到什么异样的情绪:“所以,这个项目确实存在?”
梁溯这次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顿了顿,才轻轻点头:“对,但现在其实被上级叫停了,处于封闭的状态。”
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。
梁溯低头,握住了祝云昭的手,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掌心,语调缓了几分:“哥,你今天问这些……是因为担心?”
祝云昭垂下眼,看着被握住的手,语气听不出情绪:“我只是想知道,你到底在做什么。”
“我在做的事情,最终是为了人类。”梁溯轻声,“科技终究会发展到这一步,哥应该比任何人都更明白。大脑的活动,归根结底只是一系列神经信号的传递。”
“如果这些信号可以被解析,记忆可以被存储,甚至思维模式可以被模拟……那人到底是什么?”
“意识可以被存续,我们可以超越生理限制,甚至……可以摆脱死亡。”
“但那还是人吗?”祝云昭抬眼看他,眼底微微拧着:“你的研究,到底是在让人类进化,还是在创造一种仿人?”
梁溯没说话。
他只是忽然微微一笑,手掌微微收紧,将祝云昭的手整个握住,带着一点近乎蛊惑的温柔。
“哥,你在怕什么?”他声音很轻:“怕意识可以被解析,怕思维模式可以被重塑?”
“还是……怕你爱我的感情,不是自愿的?”
祝云昭猛地皱眉,抽回手,声音警告:“梁溯。”
可梁溯却一点也不生气,甚至还笑了一下。
“哥,感情是可以被塑造的吗?”他缓缓地问:“如果是的话,你又怎么能确认,你现在的所有情感,都是完全属于你自己的?”
祝云昭呼吸一滞,心跳微微加快了一瞬。
他想要反驳,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,什么都说不出来。
而下一秒,他的下颌被梁溯轻轻捏住,唇角贴着他耳廓:“如果我真的做了什么,哥会害怕吗?”
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。
祝云昭猛地推开他,起身往外走。
可梁溯却低声在身后笑了:“哥,你觉得,我到底做了什么呢?”
乐曲戛然而止。
·
梁溯会做什么?
他能做什么?
祝云昭比任何人都更清楚,自己究竟在想什么。
可这份清楚,本该是稳固的,现在却像是浮在水面上的泡沫,轻轻一碰,就可能破裂。
他是真的……
想和自己的弟弟谈恋爱。
所以哪怕他现在怀疑自己被催眠,哪怕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,他仍然愿意与梁溯温存。
毕竟初在一起的最难那条路,已经随着他的记忆消失了。
如今剩下的,只有一条光明大道。
可即便如此,祝云昭依旧觉得不安。
他想到父母四年前的脑科手术。
如果那场手术不仅仅是普通的治疗,而是……梁溯对父母下手了呢?
会不会是梁溯提前在手术中修改了他们的潜意识,让他们潜移默化地接受这段关系,让他们把兄弟恋爱当作再自然不过的事?
又或者,有一个更糟糕的可能——
自己,或许从未真正对梁溯动过心。
所有的心动,所有那些他能想起的暧昧过往,甚至那些隐秘而禁忌的悸动,都是凭空捏造出来的……
他原本的情感……是这样的吗?
如果这一切都是被人为篡改的呢?
——咚、咚、咚。
浴室外,梁溯正在敲门。
祝云昭收拾了下心情,开门。
门外,梁溯站在那里,神色温和,看不出一丝不耐。
“哥。”他嗓音沉沉:“刚刚的话,我只是开玩笑的。”
自己的弟弟很聪明,聪明到让人无法轻易分辨他话语的真假。
祝云昭顺着他的话:“好。”
梁溯微微一笑,顺势牵住了他的手,轻轻收拢:“哥,回屋休息吧。”
·
祝云昭刚想躺下,却被人轻轻地拽了一下。他还没反应过来,就被梁溯揽进了怀里。
身体温度贴合,没有缝隙地交叠在一起。
“哥。”
“嗯?”
梁溯微微蹭了蹭他的肩窝:“小时候,我们也这样抱着睡过一次。”
“那是冬天,很冷,外面下着雪。”
“家里停暖气了。”
祝云昭顿住。
停暖气?
这件事……他好像真的有点印象。
那是梁溯来家里的第二个冬天,天气特别冷,供暖系统突然坏了,家里一夜之间变成了冷冻室。
父母因为有事出差不在家,家里只剩下他和梁溯。
晚上,房间冷得几乎能吐出白气。
祝云昭把所有的被子都裹在身上,蜷缩着睡觉,可没多久,他就感觉床边被人小心翼翼地扯了一下。
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。
然后,他看到梁溯站在他床边,抱着被子,脸上冻得通红。
“哥。”小孩的声音轻轻的,带着点鼻音,“我冷。”
“……”
祝云昭闭上眼,直接翻了个身,不想理他。
下一秒,被角又被拽了拽。
“哥……”声音小小的,带着点委屈,“我冷。”
“你回自己房间去睡。”
“可是……床板好凉。”
“……”
祝云昭忍了忍,最终还是叹了口气,掀开被子,没好气地说道:“……快点。”
小孩瞬间亮起眼,拽着自己的被子蹭了上来,躺在他旁边。
被子重新盖上,祝云昭闭上眼,正想继续睡,可没一会儿,他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往他身上蹭。
“……你在干嘛?”祝云昭皱眉。
“哥,你身上好暖。”梁溯的声音闷闷的,带着点满足。
“……所以你想干嘛?”
“抱着睡。”
祝云昭:“……”
“你再往这边靠一点,”小孩小声地说,“不然盖不住。”
最后,祝云昭被迫揽住了梁溯。
那是他们第一次抱着睡觉。
黑暗里,小孩的额头轻轻贴着他的肩窝,安静得像只安分的小兽。
那夜,屋外风雪呼啸,屋内却格外暖和。
梁溯低低道:“你当时明明很嫌弃,却还是让我进了被窝。”
祝云昭默默听着。
梁溯:“后来你睡着了,我就躺在你身边,觉得……真的很暖和。”
他顿了顿,缓缓收紧怀抱,两人的温度贴合得更近了。
“那是我第一次知道,被人抱着睡觉,原来这么舒服。”
音乐在空气中缓缓响起。缓慢、低沉、带着某种催眠般的节奏,一点点渗透进人的意识里,如潮水般无声地包围。
祝云昭的身体渐渐放松,昏昏欲睡。
梁溯眸光深深,声音低低:“怎么会这么暖和呢?”
更久远的冬天。
他被冻得瑟瑟发抖,缩在医院的角落里,怀里抱着那条薄得几乎没什么温度的毯子,耳边是医生和护士来来往往的脚步声。
“这个孩子是幸存者。”
“他母亲死死抱着他,用身体挡住了雪……撑到了救援队来。”
“太惨了,连父母最后一面都没见着。”
“家属呢?”
“据说有对父母朋友的一个家庭愿意暂时收养……”
年幼的他裹在母亲最后的温度里,眼神空洞,什么都听不懂,什么都看不清。
他当时觉得,自己会死在那个冬天。
没有家人,没有温暖,没有归属,活着只是依靠母亲死前最后的一点温度。
直到他见到了哥哥。
“……这是你的哥哥。”
那时候的大人们,是这么告诉他的。
他的哥哥站在大人们中间,穿着干净的家居服,黑发软软地搭在额前,微微蹙着眉,似乎对他的到来充满抗拒。
可梁溯却盯着他的眼睛,心里腾起一种陌生的执念。
琥珀色的。
透亮,干净,像是某种被精心保存在玻璃罩里的珍稀标本。
他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眼睛。
冰冷的光线映在那双眼里,折射出琉璃般的微光,美得几乎让人不敢靠近。
大人们在说话。
“云昭,以后他就是你弟弟了。”
冷着脸的男孩站在客厅中央,紧紧抿着嘴,没说话。
大人的声音温和:“小溯,你叫哥哥。”
他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,乖巧地喊:“哥哥。”
可对方甚至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。
他还是不喜欢我啊。
但没关系。
他会喜欢的。
·
梁溯第一次被祝云昭抱住,是父母去世后的第二年冬夜。
家里停了暖气,他故意去祝云昭的房间,故意在半夜叫醒他,故意说:“哥,我冷。”
一开始,祝云昭没有答应。
可他没走。
他蜷缩在床边,安静地坐了一会儿,过了很久,才小小声地又说了一遍:“哥,我冷。”
他故意让声音颤抖,像是风雪夜里,困在门口的小动物,轻轻地,试探地,等着屋主开门。
然后,他的世界骤然变暖了。
祝云昭叹了口气,掀开被子让他进来。
是热的。
是真的热的。
是自己从未感受过的温度,从脊背一点点渗透进骨血,仿佛要将他冰封的世界整个融化。
于是,他贪婪地靠得更近了一点。
直到额头轻轻碰到哥哥的肩窝,直到心跳都稳稳叠合在一起,直到呼吸都带上相同的频率。
黑暗里,他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哥哥的侧脸。
很漂亮。
琥珀色的眼睛被睫毛掩盖着,微微阖着,鼻梁挺直,侧脸线条流畅柔和,带着一种独有的干净气息。
他的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