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一早，军部事情实在太多，霍娴跟燕裴说了句“让他乖乖在医院等她，晚上她过来接他回家”就离开了。
燕裴趴在床上困得迷迷糊糊，没意识地嗯了声。
之后门一开一合，病房内又进入安静中。
直到10点钟周金金跟杨乐推开病房的门来给他做复检时，燕裴才悠悠转醒。
杨乐：“燕医生，怀孕什么感觉？”
他满眼愕然地观察着燕裴，实在想象不到燕裴一个Alpha会怀孕，以及会愿意给人生孩子。
燕裴刚醒，黑发有些凌乱，微眯着眼帘愣神，大脑还没完全开机，定定地望着冰冷的床头栏杆的方向。嗯？了声，他没听清杨乐刚刚说了什么。
那双浅灰色眸眼如同冬日薄烟，望着人的时候瞳色中总会让人有股朦胧感，宁静又不可侵犯。冷硬的面部线条给他淡雅的容色添加了几分清隽跟淡漠，看起来就高高在上又遥不可及，完全一贵气天成的骨相美人。
至少如果你跟他不熟，是不敢轻易上去搭讪的。
就好像你问他一句“一起吃顿饭”。
他毫不客气地回你一句“没空”。
你千辛万苦小心翼翼给他写了一份情书，红着脸鼓起勇气递到他面前，说“可以交往吗”。
他冷漠地说“没兴趣”。
反正就是千方百计也不一定能入得了他的眼，结果这样的人竟然会同意给人生孩子。
而上校呢，虽然比燕裴更爱说话，让你觉得她那人跟谁都聊得来，能迅速跟不同的人处成一片，可实际上整个人冷心冷面，一言不发就可以一拳头送你见上帝了。他可是亲自见识过霍娴拿着枪对他说送他一子弹的样子，吓得他魂都要没了。
这样的两个人，说实话，压根想不到他们怎么会凑到一块去的。
这段日子，杨乐来了依克苏之后生活一直有些单调，此刻这件事引发了他的兴趣，真想八卦一下。
周金金听见他八卦的话，又瞧了眼燕裴没完全清醒的模样，警告性地撞了杨乐的肩膀。
“祸从口入，你少问几句。”周金金说。
杨乐瞧向她：“就好奇一下而已，没那么严重吧？”
周金金抬起手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，“就是那么严重。”
杨乐瞪大眼睛，猛地望向燕裴，他正在摇摇脑袋让自己尽快清醒起来。
杨乐缩回目光，看向周金金，重重嗯了声：“还是保命要紧。”
周金金望向燕裴，面无表情地公事公办：“燕医生，检查完没问题的话你今天就可以出院了，不过上校说晚上她再来接你，所以检查完之后你先留在医院等等。”
她听说燕裴搬出宿舍了，当然不用想就知道是去跟上校住一起了。
果然有钱就是好，可以不用住宿舍，房子说买就买。
羡慕已经说厌倦了。
周金金深深叹了口气，拿着仪器给燕裴检查。
直到复检完，燕裴脑子才上线，望着杨乐问了句：“杨医生，你刚刚说了什么来着？”
杨乐：“你这反射弧也太长了吧。”他把手里的仪器放回护理车里。
燕裴：“最近没睡好，太困了没精力思考你刚说了什么。”
杨乐偷瞄了周金金一眼，她也在看着他，他思考了一会觉得算了，自古知道得多的人往往死得快，他还是收起好奇心吧，于是开口：“没什么，就说了句早上好。”
燕裴手上的绷带被重新包扎了，十指可以露出来，终于不用再保持着昨天那个包子手了，他垂眸穿上外套，见杨乐没事就没再说什么，穿好衣服后又客套地跟杨乐和周金金说了句“谢谢”。
周金金也把手上的仪器收拾好之后，对着燕裴提醒道：“燕医生，最近你还是要注意休养点，昨天的事情虽然最后孩子没事，但要说没有任何影响那是假的，前期胎气本来就不稳，再折腾几次真的会有流产的风险的。”
燕裴闻言低头看了眼腹部，只是低落道：“嗯。”
周金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情绪消沉，动了动唇瓣也不知道说什么，燕裴是医生，不用她嘱咐太多他就能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。所以该说的说完之后，她喊上杨乐她们俩就一起出去了。
一直待在病房里也无聊，燕裴掀开被子，躺在被子里的两只鱼立刻睁开那四只大大的眼睛。
小金鱼：“hi，燕裴早上好。”
小银鱼：“燕裴早。”
燕裴拿起小金鱼到处检查，之后放下，又拿起小银鱼四处观察：“你们不是被打坏了吗，霍娴又把你们修好了？”
昨晚他忙着跟霍娴对质，压根没时间管它们两个，只知道它们没事了。现在才有时间拿起来看一眼，两个都跟新的一样，和原来的样子一模一样。
听到这话，小金鱼刷地一下扑到燕裴怀里大哭：“哇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呜呜呜哇，毕竟池子里的鱼那么多，以为你跟霍娴会重新去钓新的鱼呢呜呜呜，好害怕你们不要我了哇。吓死鱼了。”
燕裴：“……”
“爱哭鬼，窝囊。”小银鱼斜眼，怼了一句。
“你才窝囊呢。”小金鱼扯着鸭嗓跟它对骂。
小银鱼：“谁爱哭谁就是窝囊鱼，反正我没哭。”
小金鱼又开始大喊大叫：“啊！！！燕裴你看它，老是欺负我。”
小银鱼朝它吐舌头：“略略略。”
小金鱼一看，吵得更凶了。
燕裴：……
“…再吵都给我出去吵完了再进来，这里是医院，安静点。”燕裴忍无可忍，他不知道两只机械鱼怎么能这么折腾，还挺像活宠物的。
听见他凶巴巴的声音，小金鱼立刻停止哭声，小银鱼舌头也一下子收回去了。
燕裴瞧着它们两个：“不吵了？”
小金鱼小银鱼：“不吵了。”
燕裴把它俩一起抱进怀里，摸摸它们硬邦邦的机器脑袋，嗓音清然：“我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两个了呢。”
昨天那女人几拳头下来，这两只鱼当场报废，虽然有时候它们挺吵的，但是突然不吵了又让他觉得空荡荡的。
霍娴送的东西就跟她那个人一样，见到的时候就总让人觉得心烦意乱的，以为见不到更好，结果见不到的时候却更空落、冷清。
他无聊地在病床上坐了好一会，没多久就腰酸背痛的，于是又站起来跑到窗边瞅瞅。
冰雪冻在窗户上，视线受阻，燕裴伸手开窗。
窗外呼啦啦的冰雪满天飞，他低头朝医院楼下瞧了眼，一辆黑色的车子停在门口，在保镖的簇拥下，一个男人抱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小孩子走进了医院里。
所有人脸色都挺凝重的。
燕裴打量着那个男人的样貌，总感觉有些熟悉，但是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了。
外面太冷，他站了一会便将窗户关上，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。
一直待在病房也无聊，燕裴想出去走走，背上的伤上过几次药已经没昨天那么疼了，只要不剧烈运动其实还好。
他迈到门边，手握在门把手上咔哒拉开门，结果猝不及防间被立在门外的人吓了一跳。
一个八九岁左右的女孩不知道从哪上来的，正站在他病房门前。
她穿着身昂贵的浅蓝色毛呢厚外套，编着两条精致的发辫自然垂落在身前，肤色煞白，像刚从停尸间出来的尸体一样，乌黑的眼珠阴冷透亮，正仰着头诡异地弯着唇对燕裴笑着。
“哥哥，花，给你。”女孩双手交叉，掌心向上，虔诚得像一个信徒，手心中央那株鲜艳的紫色牵牛花像有股魔力，燕裴视线不由自主集中到那朵花身上。
“…小妹妹，你这花哪来的？”燕裴好久之后才找回自己的语言系统。
他不知道怎么了，伸手拍开她手心的花，甚至拿起她的手反复看了几下，总感觉那花会咬人。仔细看过发现女孩的手没事，他松了口气。
女孩伸头望着掉到地面上的牵牛花，那株夺目的紫色像个被抛弃的弃子孤零零躺在地面上。她抬头望向燕裴，高兴道：“我在墙上摘的，墙上到处都是牵牛花，哥哥，好漂亮啊。”
墙上？
燕裴猛地抬头扫向两边的墙壁，才惊觉八楼走廊像瞬间进入了春天，牵牛花破墙绽放，没有绿叶，只有藤叶托着花，大概有几十株。
若是在其他星球的野外，这花怎么开都是件正常不过的事，但这里是温度零下十几摄氏度的依克苏，花在这里几乎等于绝种。
“是么？”燕裴淡淡回了句，他没觉得好看。
实验楼里血淋淋的场面包裹着腥味，像纪录片一样一帧一帧从他的脑子里闪过，占据着他的视觉与味觉。燕裴抬手按着脑袋，有点反胃。
“啊？原来你觉得不好看啊。”小女孩有点失落。
燕裴好奇地重新望向她，不理解她这股失落从哪来的。
“初恩。”
电梯门刚开了一点，里面焦急的男人喊了一声，接着步伐匆匆从电梯面冲出来，霎那间跑到燕裴面前，焦急地把初恩抱进怀里。
燕裴站直身体，双手插回衣袋里，望着面前的男人，似乎是个Omega。
“不好意思，孩子小不懂事，打扰到先生您休息了。”崔清泉一手托着初恩，一手轻抚初恩的后背，朝燕裴说了句抱歉话。
燕裴：“没事。”
崔清泉嗯了声就抱着初恩离开了。
初恩双手环抱着崔清泉的脖子，探出头，朝燕裴咧开唇笑了笑，那笑容有些特别，像久别重逢的故人再见面一样，燕裴愣愣地望着她。心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。
………………
一直到晚上九点钟，霍娴才赶到医院。手臂上挂了条灰色围巾。
顺着信息素的方向，她刚想上楼的脚步打了个转走进了休息室。
“冷吗？”霍娴大步朝坐在凳子上的燕裴走过去。
燕裴望向她，微笑：“不冷。忙完了？”
霍娴：“嗯。”
她走过去，将围巾给他围上，手艺不是那么好，但于她而言保暖就行。直到绕了几圈，燕裴瘦削的下颔埋进围巾里。
霍娴满意道：“我们回家吧。”她自然而然拉住燕裴的手。
燕裴站起来，跟着她一起走出了医院。
从这里到家的位置有点远，霍娴原本想打车，结果燕裴说想跟她走走，他来依克苏之后都没有什么时间跟她散过步。
他要跟她散步，霍娴当然同意了。
于是两个人就手牵着手踩在雪地里，一步深一步浅的，路过一个又一个昏黄的路灯，掉进雪地的雪花轮流接住两道长长的黑色影子。
燕裴本来就不爱运动，走到一半就要累死了，但是这事是他开口提的，为了面子死活不肯开口说累。
路过一棵松树，松枝被压弯了枝梢，一捧雪砸了他一脑袋。
燕裴：……
霍娴笑笑，抬手给他拍掉脑顶的残雪。
“累了就说。”霍娴说。
燕裴：“…没累。”
霍娴睨了他一眼：“你说什么就是什么。”
说着她就又要拉着燕裴走路，燕裴停在原地死活不肯挪一步，她回头好笑道：“不是不累，所以不走么？”
燕裴轻喘着气，闻言狠狠剜了她一眼：“休息一下不行吗。”
霍娴看破不说破地长长哦了声，突然走到他面前蹲下。
“上来。”霍娴说。
燕裴怔愣住，先匆忙扭头左顾右盼，路边还有零零散散的行人，他赶紧俯身拍了霍娴一下：“…你起来。”
霍娴：“起来干什么，我这不是要背你回家吗。”
燕裴：“我一个Alpha还要人背多别扭。反正你起来，我感觉有点丢脸。”
霍娴扬起唇畔：“燕裴，你背我的时候我都不嫌丢人，到我背你你倒是想起来还有丢人这回事了？”
燕裴：“……”
“还想不想回家睡觉了，上来。”霍娴下了最后通缉令。
燕裴思忖片刻，扭捏地趴上去，双手环着她的脖颈，把脸埋进她的后颈，嗓音闷闷的：“就背一次。”
霍娴轻笑，双手抓在他的腿上，背着他稳稳站起身，得意道：“听说过背媳妇过门吗？我们回家了。”
燕裴：……？